唐代景教灭绝原因探讨

龙岩师专学报

年 月

唐代景教灭绝原因探讨

王绣中

摘要：会昌五年（公元 年）武宗灭佛，景教、祆教等相继迅速败亡，其原因众说纷纭。笔者认为仅仅因为武宗一 纸诏书景教即灭绝是解释不通的，宗教离不开政治，但宗教等意识形态也具有相对性，在中国内地灭绝是因为景 教在华未能成功实现本土化，本土化失败的原因不是由于走上层路线，而是因为在传播过程中没有重视培养汉人中 的骨干力量。安史之乱后，在由盛转衰中形成一种仇外、排外的社会心理，武宗灭佛时期中亚景教教士一遭驱逐，汉人 信徒因骨干力量缺少遂成散沙之态，景教于是灭绝。

关键词：景教 灭绝原因；武宗灭佛；本土化失败 中图分类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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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教之于中国传播始于唐贞观九年（公元 年），景教 教士阿罗本（ ）来华传教 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大记 载：“大秦国有上德，曰阿罗本，占青云而载真经，望风律以驰 艰险，贞观九祀，至于长安。”安史之乱前之唐朝，经济发达， 政治昌明，军事力量强大，因而其对外来宗教能够采取一种 宽容态度。杨衔之《洛阳伽蓝记》卷四永明寺记来自外国的僧 侣“百国沙门，三千余人，西域远着，乃至大秦国”。此时，摩尼 教、祆教、景教于中国都有传播，虽势力远不及佛教“故十足 之乡，百家之闾，必有浮图为其粉黛。国朝沿近古而有加焉， 亦容杂夷而来者，有摩尼焉，大秦焉，祆神焉，合天下三夷寺， 不足当吾寺一小邑之数也。” 但景教不是没有发展的：大秦 景教流行中国碑记载太宗时认为景教“阿罗本济物利人，宜 行天下。所司既与京义宁坊造大秦寺一所，度僧廿一人”。这 一条在中国史籍中也得到了佐证。《唐会要》卷四十九就记载 着唐太宗贞观十二年七月的诏令：“道无常名，圣无常体。随 方设教，密济群生，波斯僧阿罗本远将经教。来献上京，详其 教旨。玄妙无为，生成立要，济物利人，宜行天下。所司既与京

义宁坊造大秦寺一所，度僧廿一人”。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又 “仍崇阿记高宗时罗本为镇国大法王。法流十道，国富元休。 “十”“百”寺满百城。家殷景福”这里的虽是古汉语之虚词，加 上立碑者景净（ ）本身为景教僧，难免有夸大之处，却也 能反映出景教之发展。 年洛阳、长安景教先后遭 年和到佛僧和道士的攻击，僧首罗含，大德及烈维持才得以发展 下去。与中国占主要地位的宗教佛、道发生冲突恰恰证明其 “圣历年释子发展，佛、道又何苦与无名小教一争高下呐？用 壮，腾口与东周，先天末下士大笑，汕谤与西镐。有若僧首罗 含，大德及烈，并金方贵绪，物外高僧，共振玄网，俱维绝 “纽”。玄宗时命宁国等五王亲至景教寺院建立坛场玄宗至道 ”皇帝令宁国等五王，亲临福宇，建立坛场。天宝初，命高力士 （高祖、送来五位皇帝太宗、高宗、中宗、睿宗）的画像安置在 “今大景教寺内，并饰以送来的百匹丝绸。将军高力士送五圣 写真寺内安置。赐绢百匹，奉庆睿图”。玄宗还曾召集过景教

士罗含（ ）、普论 等 人与新来的传教士一同 到兴庆宫“修功德”即做礼拜，“召僧罗含，僧普论等一七人， 与大德佶和于兴庆宫修功德”。随着对景教认识的深入，发生 了为景教寺改名之事“波斯经教，出自大秦，传习而来，久行 中国。爰初建寺，因以为名，将欲示人，必修其本。其两京波斯 寺宜改为大秦

寺。天下诸俯郡置者，亦准此”。 由最高统治者 为其正名，可见影响之大。肃宗文明皇帝时“与灵武等五郡， 重立景寺”。代宗时每逢生日，总要向景教僧侣赐天香，颁御 馔，和佛教僧侣同等对待 “代宗文武皇帝恢张圣运。从事无 为。每与降诞之辰，赐天香以告成功，颁御馔以光景众”。

然而到会昌五年（ 年）八月，唐武宗李炎因经济原因 而下令灭教，颁布了《毁佛寺制》“僧侣日广，佛寺日崇，劳人 力与土木之工，夺人力为金宝之饰， 今天下僧尼不可胜 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其天下所持寺四千六百余所， 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蓝若四万余 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在灭佛 同时，景教祆教一并被取缔，“勒大秦穆户祆三千余人还俗，

旧唐书》卷八十上也记“释教既已 不杂中华之风”。 《

厘革，邪法不可独存，其人并勒还俗，递归本贯充税户，如外

国，送还本国收管”。又《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八唐纪“大秦、 穆户、祆僧皆了勒还俗”。

武宗灭佛，直接牵连到中国内地景教之衰落灭绝，“据阿 拉伯作家阿布在德（ ）所著《东游记》称，唐僖宗乾符 五年（ ）黄巢军围攻广州时，有十二万回教徒，犹太 人，火祆教徒和信奉教（景教）的人被害。可是再过一百 多年，约公元一千年时，既五代与北宋时，景教穿来中国的这 次尝试就

人摩哈美德失败了。中国史籍再也不提景教的事了”。 阿拉伯 （ ）别名阿伯尔法拉及的记载也佐证了景 教于中国之灭绝 “回教纪元三百七十七年时（公元九百八十 七年，即宋太宗雍熙四年），在八吉打城（ ）教徒居 留地某教堂之后，余遇

僧那及兰 。其人年甚幼， 面目可爱，静默寡言，不受问则决不启口。七年前（即宋态宗

收稿日期： — —

太平兴国五年），尝受大总管之命，与僧五人往中国整顿其地 教。余访问其旅行情况。那告余云，中国之教已全 亡。教徒皆遭横死，教堂毁坏。全国之中，彼一人外，无第二基 督教徒矣。便寻全境竟无一人可以受教者，故急归回也。（见 亨利玉尔《古代中国问见录》第一卷 页） 直到明天 启年间，西安府出土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景教唐代传播与 中国之事也象该碑一样被深埋黄土数百年无人知晓。

景教自贞观九年（ ）传入到会昌五年（ ）武宗灭佛 受牵连遭禁，其间经历了二百一十年的漫长发展，受到六位 皇帝的礼遇，发展之大“法流十道”“寺满百城”。灭佛令直接 引起其灭绝，然而宗教这种意识形态的东西是禁令可以 阻止的吗？景教灭绝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外因，内因。下面就 此问题进行探讨。

无疑“灭佛令”是景教灭绝的诱因，宗教等意识形态与政 治是不可分的，必然受其左右，然而宗教等意识形态也具有 相对性。会昌六年（ ）三月，武宗驾崩，宣宗即位。宣宗 一改武宗的灭佛，是年五月，便开始一系列恢复佛教的 行动。会昌五年（ ）九月武宗下令灭佛，会昌六年（ ）五 月宣宗即开始恢复佛教，也就是说灭佛施行尚不足一 年！佛教随即抬头，虽然宣宗没有明文恢复景教，但宗教 无疑是宽松了，为何景教没有能趁势重新再来？这就不得不 从景教内部找原因了。

景教灭绝的外部原因有景教在中亚的衰落，及安史之乱 后中西交通的受阻。然而这些并不能从根本上解释景教的灭 绝。首先景教流出地波斯在经过 年与大食远征军 的激战后，首府波斯波里斯失陷，波斯帝国已名存实亡了，那 时教已在中亚打击其他宗教，而景教在中国仍然继续发 展了近 年。其次关于中西交通的阻断。安史之乱后，通向西 方的“道路梗绝，往来不便”。 但是与景教同来于波斯，灭佛令 同受牵连的摩尼教却能发展演变，在民间秘密传教。“如后梁 末帝贞明六年（ ）七月，摩尼教首领毋乙聚众称兵，自号天 子。 元明时，摩尼教以明教的名义继续流传于民间。” 并且公元八世纪下半叶起，海上交通已经兴起！“贾耽所著《广 州通海夷道》和比他晚半个世纪的伊本 库达特拔（

）所著的《道程及郡国志》中，都记载了当时中国广州和 大食巴格达往来的海上航程和航线 ”

景教在中国内地灭绝的原因外因不能解释要深入到它 的内因。那就是它本土化的失败。首先肯定的是景教传入中 国积极实行本土化。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上刻有莲花这种佛 教的标志“。景教文献中的佛教用语，大抵有梵文可依：业— 法— 世尊— 施主—

景教的《序听迷诗所经》中强调忠君事亲，便是对儒教的君

亲观念的有意糅合， 《序听迷诗所经》中的“失尊”“善有

善报，恶有恶报”等用语，皆寓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 但 它本土化为什么失败了？有人将本土化失败原因归于过于走 上层路线，我看未必。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任何宗教 要发展就不能不走上层路线，怎么“媚上”也不过。况且它也 走了下层路线。景教碑载“馁者来而饭之，寒者来而衣之，病 者疗而起之，死者葬而安之。” 也正是由于景教的这种 传教使汉人信众多趋于其福利而不是真正的信仰而入 教，这一点类似于近代中国“教民”因新教的福利而入教。景 教积极实行本土化，大量翻译经典目的自然是吸引汉人 信众。然而上层精英入教，史书、地方志均无记载，这就证明 汉人入教的多是下层民众。信众人数不可考，但总数不在少 数。《唐会要》卷四十七《悔佛寺制》“勒大秦穆护祆三千余人 还俗”，《会昌一品集》卷二十《贺废悔诸司寺德音表》“大秦穆 护祆二千余人，并令还俗”，两个数差了一千，但均以大秦领 先，可见教的专职僧侣颇多。他们为之服务的平信徒绝 不在少数。有不少的汉人信众，那么汉人教士有多少呐？景教 碑中统计景教士有姓名者 人，内有叙利亚名之教士 人，汉人教士比例极小。上层精英入教少，汉人教士少，在景 教内部形成一种局面：在外国传教士与广大中国平信徒之间 起连接作用的汉人骨干力量缺少。因而遇到武宗灭佛，外国 传教士被驱逐，中国的景教徒遂成散沙之态，安史之乱后，在 由盛转衰中形成一种仇外、排外的社会心理，外国传教士不 能得到宽容，又缺少汉人骨干力量，终至灭亡。这才是唐代景 教在中国内地灭绝的真正原因。景教本土化失败，不能自传， 没有武宗灭佛还有文宗仁宗，只要遇到变故就会遭至灭绝， 因其没有传播发展的媒介———汉人骨干力量，所以不能扎根 于中国文化。

作者单位：福建师大

参考文献：

唐文粹 第二册卷六十五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 社影印本，

唐会要 卷四十九

张星火良 中西交通史交通史料汇编 第一册 北京： 中华书局

江文汉 中国古代教及开封犹太人 北京：知 识出版社，

全唐文

卢苇 中外关系史 兰州：兰州出版社， 唐逸 中国信仰本土化之类型 世界宗教研 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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